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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我半生:一个人的微阅读前文+后续

侯德云 著

女频言情连载

贾大山的《莲池老人》让我有了一种恋爱般的感觉。我爱的是莲池老人幽默达观的处世哲学。我爱的是贾大山流畅自如像山泉一样清凉明净的语言品质。我爱这篇作品中疏朗散淡的禅机和自然情趣。现实的人生境况,古典的诗意,在《莲池老人》中和睦共处。莲池老人在小说中的“亮相”,是一幅意境悠远的中国传统山水画。不是工笔,是小写意:寺院的山门殿宇早坍塌了,留得几处石碑,几棵松树,那些松树又高又秃,树顶上蟠着几枝墨绿,气象苍古;寺院的西南两面是个池塘,清清的水面上,有鸭,有鹅,有荷;池塘南岸的一块石头上,常有一位老人抱膝而坐,也像是这里的一个景物似的。随着叙述的伸展,我很快又看到了一幅田园风情图:他又在自己的院里,种了一畦白菜,一畦萝卜,栽了一沟大葱。除了收拾...

主角:鲁迅武大郎   更新:2025-02-19 14: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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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鲁迅武大郎的女频言情小说《伴我半生:一个人的微阅读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侯德云”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贾大山的《莲池老人》让我有了一种恋爱般的感觉。我爱的是莲池老人幽默达观的处世哲学。我爱的是贾大山流畅自如像山泉一样清凉明净的语言品质。我爱这篇作品中疏朗散淡的禅机和自然情趣。现实的人生境况,古典的诗意,在《莲池老人》中和睦共处。莲池老人在小说中的“亮相”,是一幅意境悠远的中国传统山水画。不是工笔,是小写意:寺院的山门殿宇早坍塌了,留得几处石碑,几棵松树,那些松树又高又秃,树顶上蟠着几枝墨绿,气象苍古;寺院的西南两面是个池塘,清清的水面上,有鸭,有鹅,有荷;池塘南岸的一块石头上,常有一位老人抱膝而坐,也像是这里的一个景物似的。随着叙述的伸展,我很快又看到了一幅田园风情图:他又在自己的院里,种了一畦白菜,一畦萝卜,栽了一沟大葱。除了收拾...

《伴我半生:一个人的微阅读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贾大山的《莲池老人》让我有了一种恋爱般的感觉。
我爱的是莲池老人幽默达观的处世哲学。我爱的是贾大山流畅自如像山泉一样清凉明净的语言品质。我爱这篇作品中疏朗散淡的禅机和自然情趣。
现实的人生境况,古典的诗意,在《莲池老人》中和睦共处。
莲池老人在小说中的“亮相”,是一幅意境悠远的中国传统山水画。不是工笔,是小写意:
寺院的山门殿宇早坍塌了,留得几处石碑,几棵松树,那些松树又高又秃,树顶上蟠着几枝墨绿,气象苍古;寺院的西南两面是个池塘,清清的水面上,有鸭,有鹅,有荷;池塘南岸的一块石头上,常有一位老人抱膝而坐,也像是这里的一个景物似的。
随着叙述的伸展,我很快又看到了一幅田园风情图:
他又在自己的院里,种了一畦白菜,一畦萝卜,栽了一沟大葱。除了收拾菜畦子,天天坐在池边的石头上,看天上的鸽子,看水中的荷叶……
汪曾祺在《晚饭花集》自序中说:“我写的人物都……是我每天要看的一幅画。这些画幅吸引着我,使我对生活产生兴趣,使我的心柔软而充实。”两位著名作家的创作手法在这里不期而遇。我们从这种不期而遇中悟到了什么?
我相信,贾大山在塑造莲池老人这个小说人物的时候,他的内心也一定“柔软而充实”。
莲池老人负责看护寺院里的钟楼,每月从文物所领取四元钱的补助。这点钱实在微不足道,但他好像对此并无怨言,把“一畦白菜,一畦萝卜”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也许,真的是池塘边的清风明月、水气荷香给了他一种非同凡响的“功夫”。这种“功夫”让他看破尘嚣,知足常乐。在买电视的问题上,在“抢占宅基地”的问题上,他的一言一行,都让我们忍俊不禁,但又不能不赞同他的观点和做法。这是一个真正理解了生活又懂得怎样生活的人。
我希望生活中能多一些莲池老人,这样的人多了,我们的生活就会少一些浮躁;我希望文坛上能多一些贾大山,这样的作家多了,我们的文学就会多一些纯真。
老作家孙犁说贾大山的作品“是一方净土……是作家一片慈悲心向他的信男信女施洒甘霖”。这无疑是一句真知灼见。
我敬佩莲池老人。我更敬佩贾大山。
反复阅读《莲池老人》,使我确信:有一种作品,需要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欣赏,品味。反复阅读《莲池老人》,同时也使我确信:有一种作家,需要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向他表达由衷的敬意。

第一辑作品
行为艺术:读《奇骗》
袁枚这人,想必大家都比较熟悉。清代乾嘉年间的社会名流,读书人的楷模。后人为他冠名:著名诗人、散文家、文学评论家和美食家。前面三个“家”,老侯都没觉得有多稀奇,可头戴美食家头衔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人不吃饭不行,可你瞅瞅《随园食单》,看人家袁枚怎么吃,再瞅瞅咱的餐桌,嗨,不说也罢。
袁枚的住地叫随园,时人称他为“随园先生”。
老侯对随园先生一向比较喜欢。喜欢他的“性灵说”。我读过他不少作品,《小仓山房文集》中的一些,《子不语》中的一些,还有《随园诗话》中的一些……特别是《随园诗话》,一度是老侯的案头书,每晚伴我度过睡前的那段惬意时光。
我在笔记小说《老僧镜澄》中写到袁枚。说,乾隆年间,南京小仓山水月庵主持镜澄,喜欢写诗,且写得好极好极,却四十年间与山下的随园主人,大诗人和大诗评家袁枚素无往来。这位袁先生有一怪癖,家中四面不设围墙,园中四季花木景致,都向游人敞开,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跟今日的公园近似。镜澄的朋友老吴,一日畅游随园,与袁枚偶遇,交谈甚欢。谈话间,老吴背诵两首镜澄的诗,袁枚连连称好。老吴傍晚回到水月庵,跟镜澄说起白天的奇遇,随后有了这样的情节:
老吴站着跟镜澄说话,满脸喜色,告诉镜澄,随园先生,夸他的诗好。
什么诗?《留澹川度岁二首》嘛。这诗,老吴几乎每天都要摇头晃脑吟诵一番。
老吴模仿随园先生的行状,点头,说一个好,再点头,又一个好,三点头,又又一个好。
老吴口中啧啧有声:“一连三个好啊。”
随园先生喜欢镜澄的诗,不奇怪。先生有话:“诗者,人之性情也,性情之外无诗。”镜澄的诗,正是以性情动人。
谁知镜澄听了老吴的话,只是嘴角稍稍一动,随后闭上眼睛,口中喃喃,不再搭理老吴。
老吴赔着几分小心说道:“要不,明天我陪你下山,拜访随园先生?”
镜澄慢慢睁开眼睛,吐一口气:“老僧出家四十余年,不曾踏入随园半步。”
老吴心说,人家随园先生,名闻天下的诗坛伯乐,平日喜称人善,有“广大教化主”之誉,可谓“当代龙门”,你镜澄拜访一下,等于跳了龙门,岂有不去之理?
镜澄似乎看透了老吴的心事,缓缓说道:“和尚自作诗,不求先生知也。先生自爱和尚诗,非爱和尚也。”
你说这老僧镜澄,是不是很有个性?
小说的结尾,是某年某月,随园先生闻知老僧镜澄之执拗,呵呵一笑,说:“和尚不必来,不必不来。”
不谦虚地说,老侯觉得这篇作品有点意思。
同时老侯还觉得,袁枚笔下的微型小说《奇骗》,比老侯的《老僧镜澄》更有意思。
说来好生惭愧,老侯前不久才知道,袁枚写过一本志怪小说集《新齐谐》。这里我要说的《奇骗》,就是出自该书。
《奇骗》写了一个连环骗局,与美国系列电影《谍中谍》有些类似。主要人物有四个:金陵老翁、钱店(银行)店主、送信少年、看客(文中称之为“客”)。老翁拿银子去钱店兑钱,为银子的成色,跟店主喋喋不休。这时一少年走进钱店,称老翁为“老伯”,说真是赶巧了,我是你儿子的同事,你儿子托我带家信和银子来了。交毕,“一揖而去”。老翁拆开信,对店主说,我这老眼,看不清啊,你帮我瞅瞅。店主读信,都是家常话,最后一句说,给家里带了“纹银十两”。老翁很高兴,对店主说,把我的银子还我吧,不用计较成色了,我儿子说他给我十两银子,就用这十两换钱吧。店主将银子称重,却是十一两多,顿生贪心。信上不是说十两嘛,就按十两换钱好了。老翁刚走,店中一位看客提醒店主可能被骗。店主剪开银子,果然是铅胎假银。在看客指点下,店主追上老翁,与之争执。周边的人问怎么回事,店主说如此这般这般,并拿出假银给大家看。老翁说这银子好像不止十两,不是我的。一称重,果然不止十两。众人责问店主,“店主不能对,群起殴之”。
这是老侯所见的骗子故事中,最具智慧含量的一例。哪是行骗啊,简直就是行为艺术,其行骗的目的,从物质层面一跃而进入到精神层面。
老侯从没见过这般爱惜羽毛的骗子。比较而言,当代骗子,都形而下得很,渣得很。
老翁成功地运用店主的贪心,以团伙作案的方式,为自己洗刷了骗子的名声。严格说来,那店主,不也是一个骗子吗?骗子把骗子骗了,是本文的一大亮点。
此外,这篇作品中蕴含的故事逻辑,也无懈可击。以看客为例,店主要他带路去找老翁理论,他不肯去。不肯去的理由很充分,我跟老翁是邻居嘛,弄这事,不是结下仇了?店主再劝,还是不肯。非得等店主“酬以三金”才勉强答应带路。远远望见老翁在酒肆喝酒,便对店主说:“汝速往擒,我行矣。”这位看客在事件行进过程中的一言一行,都合情合理,毫无破绽。而且呢,又随手骗得“三金”。
别的话不说了,老侯只想在四个“家”之外,为袁枚先生再戴一顶“小说家”的帽子。他老人家爱戴不爱戴都得戴,就这么定了!
延伸阅读:
奇骗
[清]袁枚
骗术之巧者,愈出愈奇。
金陵有老翁,持数金,至北门桥钱店易钱,故意较论银色,哓哓不休。一少年从外入,礼貌甚恭,呼翁为老伯,曰:“令郎贸易常州,与侄同事。有银信一封,托侄寄老伯,将往尊府,不意侄之路遇也。”将银信交毕,一揖而去。老翁拆信,谓钱店主人曰:“我眼昏,不能看家信,求君诵之。”店主人如其言,皆家常琐屑语。末云:“外纹银十两,为爷薪水需。”翁喜动颜色曰:“还我前银,不必较论银色矣。儿所寄纹银,纸上书明十两,即以此兑钱何如?”主人接其银,称之,十一两零三钱。疑其子发信时匆匆未检,故信上只言十两。老人又不能自称,可将错就错,获此余利。遽以九千钱与之。时价纹银十两,例兑钱九千。翁负钱去。
少顷,一客笑于旁曰:“店主人得无受欺乎?此老翁者,积年骗棍,用假银者也。我见其来换钱,已为主人忧,因此老在店,未敢明言。”店主惊剪其银,果铅胎。懊恼无已,再四谢客,且询此翁居址。曰:“翁住某所,离此十里余,君追之,犹能及之。但我,翁邻也,使翁知我破其法,将仇我。请告君以彼之门向,而君自往追之。”店主人心欲与俱,曰:“君但偕行,至彼地,君告我以彼门向,君即脱去,则老人不知是君所道,何仇之有?”客犹不肯。乃酬以三金,客若为不得已而强行者。
同至汉西门外,远望见老人摊钱柜上,与数人饮酒。客指曰:“是也,汝速往擒,我行矣。”店主喜,直入酒肆,捽老翁,殴之,曰:“汝,积骗也,以十两铅胎银换我九千钱。”众人皆起问故。老翁夷然曰:“我以儿银十两换钱,并非铅胎。店主既云我用假银,我之原银可得见乎?”店主以剪破原银示众。翁笑曰:“此非我银。我止十两,故得钱九千。今此假银似不止十两者,非我原银,乃店主来骗我耳。”酒肆人为持戥称之,果十一两零三钱。众大怒,责店主。店主不能对,群起殴之。
店主一念之贪,中老翁计,懊恨而归。


当代笔记小说,阿成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很多作家都是名不副实的,要么被高估,要么被低估。阿成也一样,也名不副实。他是被低估的作家。当然,高估低估,要看跟谁比……
这是题外话,不说也罢。咱们接着说阿成的笔记小说。
这回,说说他的《刀削面》。这篇作品,也可以排列在微型小说阵营。
《刀削面》的开头和结尾,都看似随意——阿成很多小说的开头和结尾都看似随意——从读者角度来看是随意,对作者本人而言,却是精心构思而成。
先说开头:“在奋斗路那儿,有一家大同面食馆,我常领着老婆孩子去那儿吃一顿。”说完这句,阿成立刻把话题荡开,说别的,说领着老婆孩子去“台中牛排馆”吃饭的事,很详细,用了六个自然段。
“台中牛排馆”是自助餐,品种很多,各种肉,各种蔬菜,各种炒菜,各种甜食,各种主食,各种饮料,价格四十八元一位。在作者看来不算贵,何况,家人可以吃得比较自由些。结果呢,吃得倒是比较自由,可家里人都“认为贵。太贵!”。
于是领着家人去大同面食馆,吃山西风味的刀削面。
然后,话题再次荡开,说他“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吃山西刀削面”。说起八角街一个不大的面馆,“一大锅沸开的水,大师傅娴熟而惊险的削面技术,嚓嚓嚓,削得薄而利落。”你瞅瞅他观察得多细!做法说完,说吃法,“加老醋、加蒜末,加一点酱油”,吃出“一额的汗”,上瘾了,常去吃。随之不经意地跟汉堡包做了比较,后者“黏不叽的,咬在嘴里,有一种被洋人调戏的感觉”,每次吃,也还是觉得贵。
看到这里,我笑了。我对汉堡包的感觉,跟阿成一样一样的。知心人哪。
这个环节阿成也说得详细,用了五个自然段。
然后,又说某年在天津吃刀削面的事。不是他自己,还有几位工友。路上看见刀削面馆,阿成要吃,别人都反对。“有大菜馆吃这东西干什么?”之后是阿成吃,别人看,然后是跟工友的对话。
这一碗刀削面吃得有些尴尬,差点跟工友之间把关系闹僵,“一路上大家半天没说话”嘛。
你瞅瞅阿成,为了一碗刀削面,啧啧。
最详细的叙事,发生在北京。阿成和文友老邱——老邱嘛,我认识。如果可以对号入座的话,不光认识,还一起玩过喝过聊过,挺逗的一个人,还直率——阿成的小说,有些环节是可以当真的,有些不可,不过我很愿意相信,发生在老邱身上的事,是真的。
哥俩好长时间没见,老邱要请饭,阿成说,一碗刀削面。老邱不干,“那不扯呢吗?那叫啥呀?”但阿成再三坚持,于是颇费周折,在一家大商场的顶层吃上了刀削面。
阿成的坚持,一定让老邱觉得一阵阵犯糊涂。但我能理解。有时候,一口饭,跟一个人,有共通之处。你见一个人,有时千山万水的,还总是情哩,吃一口饭,怎么就不可以费些周折?怎么就不是情呢?
我想现在该做个小结,拢拢思绪。小人物的生活,大抵如此的吧:情系物美,更要价廉。刀削面对于阿成,对于阿成笔下的“全家”就是这样。
有人总结说,国人最爱听的词汇,有两句,一句是“打折”,另一句是“免费”。呵呵。难怪骗子总最喜欢用这两个词汇构筑陷阱。
《刀削面》的结尾是神来之笔。还是那家大同面食馆,阿成与小女儿在吃面,看见一对母女走进来,女儿十四五岁,“她们选了一个小桌坐下”,“只要了一碗刀削面”,“女儿吃着,说着”。
最揪心的一句话,是“母亲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
一碗刀削面,女儿吃,母亲看,而且是“静静地看”。这里边,会不会暗藏了一个让人伤感的故事呢?
阿成肯定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流下了眼泪”。
小人物的生活,大抵如此的吧,难免遭遇一些些伤感的故事,也止不住为这样的故事洒些同情的泪水。
阿成以刀削面为把手,向我们表达了人与食品之间,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这样的精品佳作,在笔记小说之林,在微型小说之林,都不多见。


在我的阅读范围之内,还没有发现哪位中国当代作家比汪曾祺先生更看重小说的语言问题。他在《小说笔谈》一文中,用了一个小节的篇幅专门谈论小说语言的“叙事与抒情”。他说:“现在的年轻人写小说是有点爱发议论。夹叙夹议,或者离开故事单独抒情。这种议论和抒情有时是可有可无的。”他说:“一件事可以这样叙述,也可以那样叙述。怎样叙述,都有倾向性。”他说,倾向性不需要“特别地说出”。怎样表现倾向性呢?“中国古语说得好:字里行间。”在这篇文章中,汪曾祺先生还告诉我们,一个小说家,要懂得“在叙事中抒情,用抒情的笔触叙事”。
让我们一起阅读汪曾祺先生的微型小说名作《陈小手》。
陈小手满头大汗,走了出来,对这家的男主人拱拱手:“恭喜恭喜!母子平安!”男主人满面笑容,把封在红纸里的酬金递过去。陈小手接过来,看也不看,装进口袋里,洗洗手,喝一杯热茶,道一声“得罪”,出门上马……
在这段叙述之中,我看见汪曾祺先生向陈小手投去的是一缕赞赏的目光。“看也不看”,暗示了陈小手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汪曾祺先生赞赏的正是陈小手的豁达。接下来一句,“陈小手活人多矣”。除了加大赞赏的浓度之外,汪曾祺先生在这里还预先表达了对陈小手不幸身亡的惋惜与同情,也预先表示了对“团长”骄横跋扈草菅人命的愤恨。
团长的太太(谁知道是正太太还是姨太太),要生了,生不下来。叫来几个老娘,还是弄不出来。这太太杀猪也似的乱叫。团长派人去叫陈小手。
括号里的一句“谁知道是正太太还是姨太太”,意味深长,它表达了汪曾祺先生对“团长”的冷漠,到了“弄不出来”,“杀猪也似的乱叫”,作者的情感渐渐从冷漠上升到厌恶的程度。然而叙述还在延伸:
这女人身上的脂油太多了,陈小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孩子掏出来了。
“脂油”和“掏”是厌恶的继续,也是作者倾向性的继续。汪曾祺先生没有对“团长”和“团长太太”发表一个字的议论,但他的主体情绪已经毫无保留地抒发出来了。他是怎样抒情的呢?—“字里行间”。
《陈小手》完成了汪曾祺先生“叙事与抒情”理论的实践阐述,为我们指出了小说语言的方向。这是一笔永恒的文学遗产,可以让每一个有志于文学创作的人享用终生。
汪曾祺先生在谈到微型小说的时候曾经说过,微型小说“要做到字字珠玑,宣纸过墨不能易之,一个字不能改”。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境界。我终于认识到,微型小说应该是小说中的绝句,微型小说作家必须像唐人写绝句一样去锤炼作品语言才行。这是拯救微型小说唯一的途径。
我的朋友王海椿对汪曾祺先生的作品也情有独钟。他对我说:“汪曾祺写得从从容容,初读似乎平淡,细细品味之后,不禁拍案叫绝:有味!”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他身上一定饱含着优秀作家所特有的品质。王海椿后来果然成为一个优秀的微型小说作家,他以《雪画》《大玩家》《大家子弟》等诸多优秀作品而闻名全国。
有志于微型小说创作的文学爱好者,甚至包括一些当红的微型小说作家,都应该好好学习汪曾祺先生的小说语言。写到老,学到老,直到自己笔下的作品“字字珠玑,宣纸过墨不能易之”。
延伸阅读:
陈小手
汪曾祺
我们那地方,过去极少有产科医生。一般人家生孩子,都是请老娘。什么人家请哪位老娘,差不多都是固定的。一家宅门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少奶奶,生的少爷、小姐,差不多都是一个老娘接生的。老娘要穿房入户,生人怎么行?老娘也熟知各家的情况,哪个年长的女佣人可以当她的助手,当“抱腰的”,不须临时现找。而且,一般人家都迷信哪个老娘“吉祥”,接生顺当。—老娘家供着送子娘娘,天天烧香。谁家会请一个男性的医生来接生呢?—我们那里学医的都是男人,只有李花脸的女儿传其父业,成了全城仅有的一位女医人。她也不会接生,只会看内科,是个老姑娘。男人学医,谁会去学产科呢?都觉得这是一桩丢人没出息的事,不屑为之。但也不是绝对没有。陈小手就是一位出名的男性的妇科医生。
陈小手的得名是因为他的手特别小,比女人的手还小,比一般女人的手还更柔软细嫩。他专能治难产,横生、倒生,都能接下来(他当然也要借助于药物和器械)。据说因为他的手小,动作细腻,可以减少产妇很多痛苦。大户人家,非到万不得已则不会请他的。中小户人家,忌讳较少,遇到产妇胎位不正,老娘束手,老娘就会建议:“去请陈小手吧。”
陈小手当然是有个大名的,但是都叫他陈小手。接生,耽误不得,这是两条人命的事。陈小手喂着一匹马。这匹马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是一匹走马。据懂马的行家说,这马走的脚步是“野鸡柳子”,又快又细又匀。我们那里是水乡,很少人家养马。每逢有军队的骑兵过境,大家就争着跑到运河堤上去看“马队”,觉得非常好看。陈小手常常骑着白马赶着到各处去接生,大家就把白马和他的名字联系起来,称之为“白马陈小手”。
同行的医生,看内科的、外科的,都看不起陈小手,认为他不是医生,只是一个男性的老娘。陈小手不在乎这些,只要有人来请,立刻跨上他的白走马,飞奔而去。正在呻吟惨叫的产妇听到他的马脖子上的銮铃的声音,立刻就安定了一些。他下了马,即刻进了产房。过了一会儿(有时时间颇长),听到哇的一声,孩子落地了。陈小手满头大汗,走了出来,对这家的男主人拱拱手:“恭喜恭喜!母子平安!”男主人满面笑容,把封在红纸里的酬金递过去。陈小手接过来,看也不看,装进口袋里,洗洗手,喝一杯热茶,道一声“得罪”,出来上马,只听见他的马的銮铃声“哗棱哗棱”……走远了。
陈小手活人多矣。
有一年,来了联军。我们那里那几年打来打去的,是两支军队。一支是国民革命军,当地称之为“党军”;相对的一支是孙传芳的军队。孙传芳自称“五省联军总司令”,他的部队就被称为“联军”。联军驻扎在天王庙,有一团人。团长的太太(谁知道是正太太还是姨太太)要生了,生不下来。叫来几个老娘,还是弄不出来。这太太杀猪也似的乱叫。团长派人去叫陈小手。
陈小手进了天王庙。团长正在产房外面不停地“走柳”,见了陈小手,说:“大人,孩子,都得给我保住,保不住要你的脑袋!进去吧!”
这女人身上的脂油太多了,陈小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孩子掏出来了。和这个胖女人较了半天劲,累得他筋疲力尽。他迤里歪斜走出来,对团长拱拱手:“团长!恭喜您,是个男伢子,少爷!”
团长龇牙笑了一下,说:“难为你了!—请!”
外边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席。副官陪着。陈小手喝了两口。团长拿出20块大洋,往陈小手面前一送:“这是给你的!—别嫌少哇!”
“太重了!太重了!”
喝了酒,揣上20块现大洋,陈小手告辞了:“得罪!”
“不送你了!”
陈小手出了天王庙,跨上马。团长掏出手枪来,从后面,一枪就把他打下来了。团长说:“我的女人,怎么能让他摸来摸去!她身上,除了我,任何男人都不许碰!你小子太欺负人了!日他奶奶!”团长觉得怪委屈。


《紫色人形》是一篇很长的微型小说。我指的不是它在叙述上的长度,而是指它留给读者思考的长度,以及读者的情感波折起伏的长度。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好了许多年,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盼到大喜的日子”。新婚之夜,一场大火,把他们变成了两块焦炭。在医院的病床上,“为了怕对方难过”,他们都丧失了呻吟的能力。“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会给对方唱我们听不懂的歌。”女人知道他们要死了,向护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把我抱到他的床上去,我要和他在一起”。谁能忍心拒绝这样的要求呢?他们离开医院以后,在一块“豆青色油布中央”,留下了“两个紧紧偎依在一起的淡紫色人形”。
《紫色人形》是美丽的,它是一枚爱情的花朵。
如同拉里·巴塞洛缪的摄影作品都是视角的捷报一样,毕淑敏在这里向人们宣告的无疑是情节的胜利。它使我确信:新鲜的有特色的情节,依然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小说家所面临的难题。
我不知道这篇作品是否拥有真实的生活底片,但不管怎么说,它在读者那里所引发的心灵震撼以及所得到的广泛赞誉,都再一次提醒我们:情节永远是小说艺术最忠诚的保卫者。
《紫色人形》是一篇精彩的作品,但我觉得,它不应该成为一块微型小说的里程碑,更不应该成为其他作家创作实践中的向导。这篇作品的缺憾之处,就像夏日池塘的蒲草一样显而易见。
这篇作品的语言是平直的,也是干枯的,像是被思维的烈日烤干了情感的水分。毕淑敏显然背叛了汪曾祺先生对小说语言的倡导,“在叙事中抒情,用抒情的笔触叙事”。也就是说,作者的主观情绪没有在字里行间得到充分的表达。这使我对小说中的两个次要人物,化验员“我”和曾经当过护士的“我”,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反感。前者是麻木的。后者喋喋不休的饶舌,绕来绕去,很像是在进行一次自我表扬,表扬自己当年是如何“态度好技术高”。
此外,老侯不得不说的是,这篇作品用的是一种俗套的陈旧的结构方法。这种结构方法已经被19世纪和20世纪初期的西方作家磨损得破败不堪,很久很久以后,又被毕淑敏在文学的仓库中像寻找一块油布一样“给翻了出来”。
概而言之,《紫色人形》可以说是情节的富农,语言的贫农,结构的雇农。尽管如此,我仍然觉得它是一篇精品。原因在于,即使像这样有明显缺憾的精品,在微型小说创作中也非常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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