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唯李唯一的现代都市小说《逼本皇子和亲?反了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墨色染秋”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女帝有些意外,垂眸睨视墀下伏跪的李唯。‘长大了,倒是识趣?不过也还是一样的怯懦无用。’她想起了多年前,偶然瞧见的,在藏经阁角落的孱弱身形。那日晴空惊雷,他竟被雷鸣惊得打翻烛台,烧了半卷《六韬》。如今这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倒要去漠北污人毡帐了。她答应朔丹此次和亲,一是为了和,二是为了震慑朝堂里这群不老实的家伙。昔年汉家送细君解忧,不过暂缓胡骑铁蹄,今日以男儿作礼相送,方显大周颠倒乾坤的魄力。女帝要维护的,是自己的正统。圣人革千年陈弊,令须眉折腰事巾帼,开阴阳易位之先河。留下这样一笔,才是她的目的。只是女帝有些疑惑,她思考着为何李唯会突然站出来。不过须臾,她便笑了。鹰犬剪了羽翼,便是日日喂生肉也难复野性。何况塞外风霜如刀,任他读了几卷书,...
《逼本皇子和亲?反了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女帝有些意外,垂眸睨视墀下伏跪的李唯。
‘长大了,倒是识趣?不过也还是一样的怯懦无用。’
她想起了多年前,偶然瞧见的,在藏经阁角落的孱弱身形。
那日晴空惊雷,他竟被雷鸣惊得打翻烛台,烧了半卷《六韬》。
如今这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倒要去漠北污人毡帐了。
她答应朔丹此次和亲,一是为了和,二是为了震慑朝堂里这群不老实的家伙。
昔年汉家送细君解忧,不过暂缓胡骑铁蹄,今日以男儿作礼相送,方显大周颠倒乾坤的魄力。
女帝要维护的,是自己的正统。
圣人革千年陈弊,令须眉折腰事巾帼,开阴阳易位之先河。留下这样一笔,才是她的目的。
只是女帝有些疑惑,她思考着为何李唯会突然站出来。
不过须臾,她便笑了。
鹰犬剪了羽翼,便是日日喂生肉也难复野性。何况塞外风霜如刀,任他读了几卷书,也终要冻成朔丹公主裙边一条摇尾乞怜的鬣狗。
李唯怯懦,遇到问题也只会逃避,他以为逃去塞外和亲便能使他自由了?
无用的东西,到了哪里都是无用。
就算过得不错,也不过是占了性别的便利罢了。
想到这些,女帝笑了。
“你既有此意,朕自当成全。”
“拟旨——”
“李氏子唯,柔嘉维则。效文成旧事,结漠北永好。赐号安和。
此行远去朔丹,为公主驸马。
安和驸马此行,肩负重任,望其谨守礼法,弘扬大唐之德,播撒仁爱之风,使两国百姓,共享安宁。”
二字封号,称呼是驸马,羞辱之意昭然。
李唯抽了抽嘴角,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妈,你是这个و✧
很快便下朝了。
在准备回宫的时候,李唯被他的叔公、李老拦住了。
李老,任阁老、礼部尚书职务,其麾下党羽人称李党。
李唯在见到剧情角色的时候,脑子里会相应浮现出该角色的介绍。
有关李老的,无论看几次他都觉得抽象。
李老的李字,不是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这个李是李氏皇族的李。
人称李党,哈哈。
李老不知李唯为何发笑,他一脸忧愁、已经不年轻的脸上、五官纠在一起,
“唯儿怎得如此鲁莽?这驸马哪里是能让你去当的?
皇上有意作践你,但你不能自弃啊!
皇上既然执意要让王子和亲,那就让他们武家人去做这个表率啊!
哎呦我的唯儿啊,你哪能因为皇上说把你的名字挂上去就乱了阵脚呢?叔公我自会帮你运作的啊!”
李唯抬眼看了看晴朗的天,忍着没翻个白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老为人无恶不作,最擅长倾轧同僚,是朝中恶势力的代表之一。
朝中另一恶势力代表梅党也是如此。
所以你们的智力点都点在内斗上了是吧?
不能让李氏王子和亲是因为去塞外当驸马要受苦吗?
王子和亲和公主和亲的根本不同在哪,你们是发现不了吗?
还是觉着,就算把具有正统继承权的皇子放出去手掌朔丹大军,就算日后胡骑兵临城下,但因为他只是皇子,所以还要听女帝妈妈和各党朝臣的话、没有权利,所以不足为惧是吧?
合理,太符合认知偏见了。
李唯说,
“叔公,你觉得若是不做驸马,我这辈子当如何?”
李老沉默了,一时间接不上这句话。
“太庙奉祀使,负责皇家太庙的祭祀礼仪,主持宗庙祭祀。
远离权力,无所事事,闲职中的闲职。”
“这只是暂时的,叔公我可以帮你!而且在哪不比去那蛮夷之地要好?何必如此啊!”
李老反驳的很急切。
至少在为李唯拼搏这件事上,李老殚精竭虑、赤胆忠心。
可努力与成果并不成正比,李唯把话说的很直白,
“叔公,若是你真能帮我,当年便能帮我的几位兄长。
我那几位兄长尚且有权有势,而我无兵、无权,空有名。”
“苦命的孩子......是叔公无用。”
说着,李老抹了抹眼泪,而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条塞到了李唯手里。
李唯:?
“若此事当真无力回天,你日后去朔丹,叔公我还会想办法给你带上十万贯钱。”
与李唯所经历的历史一致,如今大唐主要流通铜钱,白银多用于赏赐与大宗贸易,黄金更是用于储备或是作为奢侈品本身。
只是。
朔丹既然是突厥等部族的集合物,参照同期历史,此时的游牧部族并未发展出成熟的货币经济体系。
主要还是以物换物和掠夺为主,购买什么的,太高端了。
外来货币是有,比如唐朝铜钱、波斯银币、拜占庭金币,多少都有些储存,可不会拿来日常使用。
彰显财富的形式,主要是看贵金属、丝绸、宝石等奢侈品。
所以与其带上十万贯钱,倒是不如都换成‘不实用’的金银。
李唯一把握住了李老的手,感恩道,
“多谢叔公,只是十万贯钱实在太过惹眼,唯恐给你惹了麻烦。
不如打些金银物件,把这些钱换成丝绸布匹或是绢帛,零零散散的便好。”
听着李唯的话,李老当即热泪盈眶。
有是感动的,李唯竟然会如此替他考虑。
但更多是因为愧疚、憋屈。
若是先帝不死,若是妖后不篡权,李唯作为嫡幼子,怎会过得如此艰难,还要被羞辱做和亲驸马。
“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生不逢时啊......”
“......”
“叔公,不必如此感慨。
只是我不希望你在和亲一事上动手脚,我自有打算和计划。
把接待使臣的宴会办好,不要出岔子,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
“好吧,既然你意已决,叔公不会再说些什么。
只是仪式的事情,放心,叔公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妥妥帖帖的。
你还想要些什么?叔公一并放在......放在你的行李里。”
李老到底还是没说出‘嫁妆’二字。
李唯听出来了,但是完全不在意。
“我想想,明天拟个单子。”
“好,好。”
李老见李唯答应下来,便宽心了,
“唯儿,你要什么叔公都会给你想办法,你不要怕,不要多想,你身后永远是所有的李氏宗亲!我们不会让妖后一直这般猖狂的!”
这个年代的人,对血脉的付出是无条件的。
唐朝门阀林立、各名门望族沆瀣一气。
于家族如此,于皇室宗族更是如此。
他们虽然也讲究个人利益,但家族、血脉的集体利益远高于个人性命。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大抵是这么个精神传承。
所以李老对李唯说出这句话的意义,远比现代人理解中的要厚重太多。
拥有两份记忆且饱读诗书的李唯听懂了。
他沉默了半晌后,说,
“叔公,你要活着。”
别在我回来以前把自己作死了,我妈别的不行,掐起自己人来,鬼办法可太多了。
“我也会好好活着。”
若终有一日南下勤王,李唯坐上了皇位,他一定会清算以李老、梅相为首的党羽。
但。
富养个老头,对李唯来说不成问题。
文成公主嫁妆中书册万卷。
《诗》《书》《礼》《易》《春秋、《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医书》全卷、《艺文类聚》《昭明文选》手抄本、《齐民要术》农事改良节录、各种粟、黍种植法、《水经注》河渠治理篇、由工部官员撰写的高原水利改造指南、长安城营造图、佛教典籍......等等。
这些女帝一应不允李唯携带。
都折算成《内训》,恐怕是要堆叠万册不止,实在是浪费。
于是李老提议,带一册金装的御赐内训、周礼,除此以外都换成纸吧。
只是纸带多了也不好,无法储存便难逃被虫蛀的命运,此举未免过分奢靡。
李老又提议,超出来的都还是折算成金银、锦缎等内库里有余的物件给李唯带上。
武显儿听完又险些没控制得住表情,兜兜转转又是金子?
也,也行。
武显儿理解女帝不允李唯携带书册的初衷,这是不给他任何翻身与获得便利的机会。
金银等阿堵物早晚有用光的一天,唯有学识才可傍身。
武显儿只是仔细的看了眼李老手中用于计算的账册与单子,便点了点头允了。
有关农耕和技术类的巧匠也不允携带。
李老便说,如此还是折算......
“还算黄金?”武显儿倒吸一口凉气。
“不不不,武舍人不必惊慌,和亲皇子哪里当得起如此多的金银器物做行李?”
李老不慌不忙的又拿出了一张单子和账册,
“既然都是人,那不如就兑换成奴婢吧。”
单子上写着各种类工匠与奴婢的兑换比例,只是李老因李唯的吩咐,奴是昆仑奴、婢是新罗婢。
“为何?”武显儿看到了自然会问。
早有标准答案的李老对答如流,
“若是名言只供皇子使用的奴才也就罢了。
可这些匠人兑换成的奴婢,日后难免要与那群胡人打交道。
如此,岂有让我们汉人奴婢给他们蛮夷服务的道理?就算是奴婢,老夫也不能容忍那些孽障踩在我们汉人的脸上!”
李老说的义愤填膺,武显儿倒也能理解,她点了点头赞同了李老此举的变通。
而且李老的折算之法非常粗暴,竟然只以工匠年俸去折算奴隶购买时的价格。
可工匠的价值哪能只用薪酬去计算呢。
工匠的价值只等于其三十年的年俸总和,以市值兑换奴婢。
如此暴殄天物之举,武显儿当然不会反驳。
于是李唯的随行人才变成了271名昆仑奴与50名新罗婢。
这就是李唯想要的。
因为黑奴、新罗婢话少能干且无依无靠,这两者都是绝佳打工人。
而那些由礼部同中书省内事办一同筛选出来、仅服务于皇子的奴才中,则夹杂着几位精通炒钢法的逃匠、某被贬工部员外郎的学徒、药童。
夹带这点私货用来过渡初期,于李唯来说就足够了。
随行物品中,其余宫廷乐器、生活所需的瓷器、熏炉等等一应与文成公主相同。
日常用品上也只做寻常准备,一切遵循文成公主嫁妆旧例,只是把李唯用不上的纱、帐、粉黛等女儿家用品折算成白银并拿去置办成了衣裳。
朔丹天气不比长安,多带些棉衣、皮草没毛病吧?
武显儿掂量着这些棉衣、皮草,抚摸上去便知道质量尚可、未有僭越、甚至普通贵族都用得起、与奢靡二字沾不上边。
“可。”
武显儿对这部分的转换也点了头。
只是她不知,下层棉衣夹层与皮草布料的夹层中,放满了各色的宝石、裁好的罗、绢、绸、锦。
就连这些随行装物件的箱子,都是特制带着夹层的,里面铸了金,日后取用敲碎即可。
李老的那十万贯一文不落的夹带其中。
“最后便是这‘耐寒粟种三百石,茶叶苗木六千株,麝香、茯苓等药材二百箱’了。
如今时间紧迫,内库一时间也拿不出如此之多的粟种和药材,便紧着内库中富足的东西,交换着拿一些。
如此凑够了三百石、六千株与两百箱之数。”
听到这话武显儿眉头一挑,方才锱铢必较的李老竟能在这方面上妥协?
她可不信,这里面必有名堂。
“白芷、紫苏、防风、柴胡、黄芩、甘草......”
都是很普通的药材。
“人参、鹿茸、麝香、熊胆、五味子......”
这些倒是贵重的,可总量都不多。
每种药材都仔仔细细的拿布匹、木盒包装着,如此才塞上了两百箱之数。
至于说种子,则更是散乱毫无章法可言。
“粟种,黍种,荞麦,芜菁,波斯草,鹰嘴豆,高粱,麻......”
“沙棘,枸杞,胡萝卜......甚至还有葱、韭?”
拼拼凑凑才得了三百石,武显儿瞧着这单子,竟都觉着寒酸。
当真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啊。
依她看倒不如加紧采买些粟种,哪怕凑够一百五十石呢?
“所以呢,李老还有什么准备?”
能妥协这样一份烂到骨子里的行李份额,肯定是另有所图。
李老一笑,
“明光铠20领。”
武显儿挑眉,胃口倒是不小。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说,
“这李老还得与圣皇相说。”
李老又推脱,“此事还得有劳武舍人。”
¥¥
宫中。
女帝听着武显儿的汇报,问道,
“折算成黄金?有多少?”
“总一万五千三百四十四两黄金罢了。”
若是李唯在此恐怕又得着地方吸氧。
大唐如今国库收入三千四百万贯,国库收支以铜钱、布帛、粮食为主,黄金主要用于赏赐、外交和国际贸易。
唐代实行“钱帛并行”制,黄金更多作为奢侈品或大额支付手段,而非国库核心储备。
一万五千两黄金,重九百六十斤,这等规模的黄金绝非国库储备就能填的。
从户部尚书嘴里套得实话说,如今国库存黄金不足万两。
所以哪怕是李唯明面行李中的黄金,都需要李老牵头与宗室、望族置换才能凑齐。
武显儿作为中书舍人,一声‘罢了’显然不当回事。
李唯与这个世界的分歧,远不止于政治观,还有价值观。
女帝却也不甚在意这区区万两的黄金,她只是嗤笑道,
“呵,倒是会算计。
这可是万万金都难买的知识,李氏皇族不过尔尔。”
她在笑李唯与李老竟然不争取书册、巧匠,反倒顺水推舟将其置换成金钱的愚蠢之举。
他们争取、她拒绝,女帝却还会高看他们一等。
可争取都不争取,甚至欣然拿走金钱,在女帝看来便是愚不可及的蠢物罢了。
这江山如此愚钝的男人都能成为继承人,她凭什么坐不得?她坐得正大光明!
“其余的自便,二十领明光铠,不许。”
“谨遵圣皇口谕。”
李唯回到自己目前所居住的省愆殿。
这名字是他妈取的,取自‘反思过失’之意。
哦,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李唯来到书房,拿出舆图卷轴摊开。
在后世被称为‘内蒙古’的地方打了个圈,并直指其中心偏上的地方说,
“这里原本是安北都护府。”
紧接着,李唯的指顺着地图北方一路向上,“这里他妈的是漠北!”
在地图上,漠北距离阴山都足足有一扎之长!
和亲?派王子和亲?!秦晋之好?哈!
“冷静,不能再想了,再想得吸氧。”
李唯拿出地图的本意,是要为日后布局做打算的。
根据地理位置、考究其农耕、开采、畜牧、养殖、建厂的各种可能。
整理好后,精练一份不出挑的单子给李老,让他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一应夹带到他和亲的嫁妆当中去。
固有印象中蒙古全都是黄沙,其实不然。
过度开采后的沙漠化,与唐朝时期的原汁原味相差甚多。
除此以外,朔丹为东突厥与室韦等部落的集合体,其总游荡领土囊括了内、外蒙古与东北部分地区。
外蒙与邻近欧洲的情况李唯还只能纸上谈兵,但内蒙与东北地区李唯却颇有了解。
理论可行,实践开始。
¥¥
朔丹的使臣很快就抵达了长安。
朔丹使臣携朔丹大公主一同进宫面圣。
“朔丹使臣,大贺·毕力格,向圣皇献至宝无尘珠,另备良马两千,牛羊五千,望迎大唐驸马,共接姻亲,修百年和平,再无战事。”
女帝道,
“朔丹既有意结秦晋之好,我朝亦以盛礼相待。
即着鸿胪寺有司三日后,筹办迎使夜宴,结千秋之和。”
“谢陛下。”
“朕早知使臣来意,已敕诏择皇子李唯尚公主为和亲驸马。
俟夜宴礼成,鸾驾即随卿等归返朔丹,永结秦晋之好。”
说完,女帝点了李唯的名字,
“唯儿,出来让公主瞧瞧。”
李唯:?
看猴?他又不姓付?
李唯长得配得上一句英俊潇洒美少年。
常年被圈养不得出门于是有了一身白皮,在藏经阁悟道但其力量加持没有着重表现在身材,所以原本匀称的身体因为身高暴增而显得有些消瘦。
毕竟他才十六,如今一米七,将来还能继续长。
只是朔丹大公主急了。
她看了一眼李唯,而后眼神中闪过不加掩饰的嫌弃,赶忙上前对女帝说道,
“圣皇!我心仪武将军已久,我要他做我的驸马!”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
有些人为武将军担忧,有些人单纯见‘李党’被踩在脚底下而雀跃,而李党本身被气得不轻。
作为李党代表的李老当即上前,只是他城府够深,面不改色只是笑道,
“公主真乃性情中人,不知你是何时与武将军相识的?”
朔丹大公主如实回答道,
“十四岁那年,我瞒着阿塔在草原上驯马,摔进了坑洞怕的要命,直到......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大唐的将军。
我看到武将军在马上威风凛凛,就连天山之巅的雪也没有他耀眼。
我朔丹的女儿生来就该配苍狼,我不要李唯做我的驸马!他配不上我!”
李老眼皮一跳,暗道:唯儿当真料事如神。
李老初次听闻朔丹大公主可能会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词、甚至羞辱李氏皇子时他气得一整晚都吃不下饭。
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果真事发了,李老倒是淡然多了。
气归气,可心中更多的是对李唯的欣慰。
果然唯儿是身处藏经阁却不甘命运,如此聪慧我李氏复起有望!
虽然不知唯儿为何顺着女帝意愿和亲朔丹,但既然是他想要的......老夫我拼了性命也会做殿下的马前卒!
早有准备的李老,上前怒斥道,
“臣素闻朔丹风化迥异于中土,如今亲眼所见果然不一般。
昔年朔丹大公主年甫十四,竟便效仿卓文君故事,与外男私相相授,实在有悖礼法!
我大唐遴选妃嫔,素秉《周礼》遗制,当观其形貌以察坤德,考其世系以明阴教。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朔丹公主行止逾矩,您与殿下,犹若云泥殊途,绝非连理之契!
至于武卫大将军您,既早已与公主生出情愫,为何不将此事早早上奏陛下?
昔卫青尚平阳,霍光娶东闾,皆因势利导而成佳话。
若当年武大将军早与朔丹公主喜结连理,何至使这么些年边尘久惊、黎元涂炭?
今圣诏既颁,天命煌煌。
臣观朔丹二公主与大公主年齿相近,然淑慎性成,颇类《关雎》所求之窈窕。
若使结秦晋之盟,既全两国敦睦之义,复解大公主桑中之讥,实乃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之善政。
昔晋文联秦穆,齐桓合楚成,皆以婚姻固盟,伏望圣裁明断,使鹣鲽各得其所,则四海升平可期矣。”
李老言罢,大殿内落针可闻。
不仅是他字多,而且因为他字脏。
一骂朔丹大公主年仅十四便与人私相相授不守妇道、无媒苟合。
二骂武大将军私通朔丹、养寇自重,视国家荣辱与百姓性命于无物。
三没骂,三说既然圣旨已下、皇命不可是儿戏,可你朔丹大公主德行不配,我们要与你妹妹联姻。你妹妹好,你坏。
四继续阴阳怪气,我这法子好吧?没让你们俩这私相相授不顾大全的东西影响到两国邦交,岂不美哉?
李老是真豁出去了。
但一想到自己为殿下狠狠地出了口气,李老觉得自己这老脸丢的也值得。
朔丹使臣毕力格没全听懂,只明白了个大概——这老头怒斥他们的大公主,然后要与他们二公主联姻。
这,这,这也挺好?
本身毕力格对大公主突然站出来说要与武将军和亲一事本就有些不满。
那武将军可是什么好人?
他手上沾染了多少同胞的血?与他和亲?
若他是皇族,毕力格也就忍了,王子威武,有可汗风范,他欣赏!
可他不是!他姓武不姓李!和个屁!
李老并未关注使臣,他瞧着女帝坐在上首一言不发心中不免冷笑。
受辱的是大唐李氏,与你武周无关是吧?
老夫不能催促你,还不能催促那了不得的武将军?
你小子!之前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与朔丹公主联姻实乃我大唐之荣耀?!
荣耀?!(尖叫!)
“朔丹大公主如此痴情,难道武将军不为所动吗?”
武安康听到李老攀扯自己,心中不满。
他对李老这等自私自利,不把国家大事放在首位,从来都只会党羽倾轧的权臣,心中嗤之以鼻并十分蔑视。
他冷笑一声,道,
“李老此言差矣。
臣为武将,自然不在联姻之列,强行把臣与朔丹大公主做配,恐是有违圣意吧?
且不说臣本就与朔丹大公主无任何瓜葛,就算在你们这些酸儒文人的捉风捕影下有些什么,如今边关未定何以为家!儿女私情岂能放在国家荣辱之上?
若有朝一日,臣真的要踏入那朔丹的王庭,也该是以大唐将军的身份才是。”
好你个言行不一、两面三刀的孽障!
李老想过武将军可能会语塞会羞愤,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番狗屁不通的话来!
你堂堂将军尊贵的不行、不能联姻,我李氏皇子、先帝所出嫡子、天家正统继承人却可以?
你小子放肆!你武家人放肆!
不过李唯没提点过让李老准备驳斥武大将军的辩词,李老没了小抄,说话便慢了半拍,便是这么一瞬间的语塞,让朔丹使臣跑了出来。
毕力格的敦厚的身形往前一站,怒对武安康,道,
“武将军这是何意?!我朔丹已与大唐联姻......”
女帝却在这时打断了下方的混乱,
“武将军性情直爽,说话难免有不周全之处,使臣莫怪。”
“圣皇所言极是。”
女帝这么说,使臣也只能认。
毕竟说到底,这烂摊子还得从他们朔丹大公主开始。
深究确实对谁都没有好处。
不过武安康是吧?
老夫记下了!
女帝坐在上首,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
“朔丹大公主如此情深义重,又与我大唐有如此之缘分,朕自然也有成人之美之意。”
朔丹大公主眼神中的欣喜之意冒出,咧着嘴笑的同时,疯狂转头看着站在右侧武将一列的武安康。
可未曾想,下一刻,女帝话锋一转,
“只是婚姻乃大事,怎可仅凭一面之缘就定了?
距离夜宴还有些时日,我大唐更有其他英才俊杰无数,大公主自是可以慢慢思量。”
女帝怎么会让她亲侄儿去和亲。
再说,武安康手掌军权,她怎会派将军去和亲祸乱了国本。
和亲一事不容拖沓,免得突生变故、坏了国家大事。
于是女帝又道,
“李老,朕命你与鸿胪寺一同拟定章程,十日后使驸马与使臣回朔丹,同朔丹二公主和亲。”
这便是也不在大唐内里准备婚礼了。
李老想:知母莫若子啊......唯儿竟然也都想到了。
他没有争辩些什么,只是答应道,
“臣......遵旨。”
......
如此,便散了朝。
女帝对朔丹大公主并未有太多的不满,虽然礼数欠妥,可本来女帝就不觉得可汗长女能瞧得上李唯那懦弱不堪的家伙。
听闻朔丹二公主也是懦弱无能之辈,如此二人结为夫妇,当是门当户对的般配。
“武显儿。”
“臣在。”
武显儿是女帝的侄女,如今为中书舍人,掌传宣诏命令。
“传朕口谕,和亲王子的嫁妆依照文成公主旧例准备,不得奢靡造次。
书册、农具、匠人便全都不必备了,换成《内训》、《周礼》以及普通随从,他做驸马便该好好守于内、多学学如何辅佐公主之事。”
“是。”
只是文成公主陪嫁之物多侧重技术,十八种工艺书籍、三百六十部佛经,曲辕犁五十具,铁制耧车二十架,工匠四十余人......
都换干净了,这嫁妆便与无物无异。
武显儿只负责传达旨意,礼部、鸿胪寺等一干朝臣却全都傻了眼。
这,这怎么办?
可唯有礼部尚书、李老稳坐钓鱼台。
还是殿下料事如神,早已有所指点。
不过,妖后着实可恨,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却是恨不得自己的幺子客死他乡!
今夜是李唯在大唐长安的最后一晚。
又筹办了场夜宴,说是为皇子饯行。
宴会是武舍人携中书省布置,并未让礼部与鸿胪寺染指。
席间歌舞一片,忽然鼓声与琵琶响起,竟是一首《秦王破阵乐》。
李唯拿起杯盏的手一顿,而李老手中的筷子更是呤啷声清脆地掉到了地上。
如今朝中武将多新贵,文臣中除去两党党魁,都少有二代朝臣。
只是今日女帝特开特赦,不少于长安养老的旧部将也来此,饮杯酒、敬皇子。
他们听着这破阵乐,霎时红了眼眶。
可席间大臣却颇有隔江犹唱后庭花之意,反倒是恭维道,
“我就说这《秦王破阵乐》差点意思,原是缺了武将军啊。”
“是啊,武将军威风凛凛,原只有他才配得上这首破阵乐啊。”
这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大臣又看了眼坐在使臣边上的公主,笑道,
“朔丹大公主一直看着武将军,恐怕也和臣是一样的想法?”
朔丹大公主被点名,一愣之后,却笑着承认道,
“是,本公主也觉得这首《秦王破阵乐》当由武将军演绎才好,其他人都配不上!”
哗啦——
一声巨响,是坐在最外侧几个不知名的老人掀了席面。
声响惊得坐在前头大人们,都被吓了一跳。
“你这老匹夫,知道这是哪吗,竟然造次!”女帝身旁的内侍一脚上前呵斥道。
几位老将羞愤至极,本不擅长言词的他们,遇上了女帝身旁的内侍,那是只有亏吃。
李唯站了出来,
“几位老将吃了酒,难免身体不适,还望圣皇准许他们去更衣。”
内侍瞧见女帝点头,甩了甩拂尘,用着鼻孔瞪了几眼,“哼,还不快滚!”
女帝根本不在意这场微不足道的骚乱。
她很满意这首曲子,也更满意诸卿的表情。
这首破阵乐本就是她要求在此时演出的。
当年秦王扫六合,天下大一统,为始皇帝。
她是天下第一位女帝,是日月当空古往今来第一人,这首曲子配她正合适。
朔丹使臣包括毕力格都看得不明所以。
朔丹大公主很不满,又是李唯给她找不快!
而李老不久后便提了离席,李唯也一样以不胜酒力尿遁了。
转角处,李老抱住李唯就是嘤嘤痛哭。
不知不觉中,李唯已经成为李老心中的主心骨了。
“唯儿啊!!殿下啊!!!我大唐,危矣!大唐危矣啊!!
如今妖后,和乱臣贼子,都敢在国宴上肆无忌惮的羞辱太宗皇帝了!
啊啊啊啊!!!我死后可还有颜面下去见列祖列宗吗!”
“......”
这时,方才在席间同别的大臣一起起哄,拿破阵乐拱火武将军的一位宗室子正好路过。
他与李唯同辈,是琅阳王之子李兆。
李兆对李老十分尊重,见他嚎啕大哭,赶忙上前关心道,
“叔公,可是谁让您和殿下受了委屈?快跟我讲,我带人帮您揍他去!!”
李兆不说还好,一说李老便回想起这龟孙儿在席间的发言。
“你个混账东西!!”
“啊?怎么了?”李兆一脸懵。
经过李唯的提示,李兆才知道原委,可他还是不懂,
“刚刚那首曲儿怎么不对了吗?
秦王破阵乐?秦王那关我们李氏什么事儿啊?秦王不是嬴政吗?”
“叔公?叔公???”
看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李老,李唯只能说,
“李兆,你还是去找你爹吧。”
“啊,好吧殿下,那您多安慰安慰叔公,他年纪大了,可不能这么动气了。”
“......”
待到李兆走之后,李老才平复了情绪。
“唯儿啊,她武氏果然是妖孽!!
如今朝中遍布厌胜之术,使中流砥柱不顾家国荣辱、是非对错,使我李氏子孙昏聩放肆、连谁是自己的祖宗都不记得了!!
我能挣脱这厌胜邪术,想必是借助了你身上的真龙之气。
你逃离在外是好事。
济苍生于武氏之衰,安社稷于唐室之复。
叔公等着你回来!”
如今捡回了脑子的李老,早就明白了李唯和亲的用意。
他觉得李唯贵为皇子都可卧薪尝胆,他又岂能沉浸在愤懑与宦海虚浮的权利之中?!岂能给日后回朝登基的殿下留一堆烂摊子?
妖后是要把自贞观盛世积攒的东西都丢个精光啊!
他虽如今才清醒,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他虚长六十一岁,正是打拼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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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了大早,下午未时半才出了城。
李唯出行的队伍不短,一半是属于他自己的,一半是朔丹此行与大唐交换的物资。
女帝命许钦寂做随行将领,领三百精骑扈从。
许钦寂出身地方小族,望族瞧不上、与武氏政权又无旧怨,依附着皇权一路晋升到现在,故是忠诚的女帝一党。
得令‘速去速回’的他,考虑的是行进速率而非皇子的舒适度,所以他一路疾行,只有夜间休息。
李唯倒是无所谓。
他的马车是改制的,尽全力的增加了减震设计,只要不是故意往石子路和坑里冲,颠簸起来的感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充分利用了车厢内有限的空间,达到了白天日常使用时宽敞舒适,总有地方可以伸开腿脚,不必拘泥于正坐。晚上也可以把不需要的东西折叠或拆卸,铺上棉被、软垫,舒舒服服的摊开了睡觉。
可大公主阿茹娜的日子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就算阿茹娜也会骑马打猎,可会骑马与能疾行赶路是两码事。
起初她还有意招摇过市一般的骑着马,可不过两日她便缩在马车里不出来了,而缩在车厢里又是一种别样的折磨。
改造马车只此一辆。
图纸是李唯自己画的,零部件尺寸等等细节也都标注好了,工匠和做苦力的奴隶在人头的鼓舞下效率飞快,不出分毫差错的时候,还能有余力完善美观。
李唯作为落榜美术生,无奈只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市理科状元,就算不在藏经阁悟道,也有些旁人比不来的先天优势。
车马浩浩荡荡如长龙一般从长安城出发,关中平原路况较好,因着途中有雨才花了十五日。
从太原到雁门关的路难走,吕梁山区需要翻山越岭,很多时候兜兜转转一天,在地图上不过是直线距离的一个点。
夏日里的山路不好走,不过四百里的路程,却也同样走了十五日。
出了雁门关,便是离家了。
李唯在今日特意骑上了马。
与记忆中的热闹、人山人海、是个垂垂老矣的故事不同,他眼前的雁门关巍峨、魁梧、沉默。
军士站在城墙上值守一言不发,墙壁上的痕迹斑驳,城墙脚边的土地好似燕脂,背后群山峭壁森然,长城蜿蜒盘踞,好个天下第一关。
待走远,临下马上车前,李唯转头回看向雁门关。
这一刻他想,若是站在那城门上为将领,他恐怕也会喊上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关外果然朔风卷地、黄沙蔽空,岂是荒凉二字能概括的。
与走出雁门关陡然有些怅然的李唯不同,在赶路时蔫吧了的大公主阿茹娜却是神采奕奕的活了。
这刚扎营,便听着有人来汇报说,
“殿下!朔丹大公主不知怎么的非要打死您的侍从!!”
“青阳部在三日内会迁到你们大帐附近,以后离得近,外祖父也能常来看你了。”
巧手吐屯报喜不报忧,概括事情也很有春秋笔法之意。
可他不说,不代表卓娜不知道。
二妃很关注娘家,卓娜自然也知道青阳部的大部分处境。
不过巧手吐屯不说多余的,卓娜也就当做不知,只是兴奋道,
“搬过来是好事呢,外祖父。”
“是啊,是好事。”巧手吐屯也赞同。
卓娜想的是,李唯连那群黑奴都能安置妥当,更何谈青阳部的族人。
那座宏伟又神奇的串联窑不仅掌管着火焰,还会带来奢侈的砖瓦与浆糊,这些一定会让青阳部族人过上有生以来最舒适的冬日。
还有她将要负责的、利用伟大的光学收获太阳得以在秋冬培植蔬菜的大棚。
这岂是寻常凡人能有的智慧?
想到这里,卓娜便说道,
“小汗王会让青阳部在这个冬天不损失任何一位同胞,会让青阳部众人在冬日吃饱、吃好、不被寒冷和疾病所折磨。
我跟着小汗王看到了,在他的治理下我们会找到乌力吉额尔敦的。”
卓娜很冷静,可通过声音所传递的狂热,却让巧手吐屯震颤。
冬天不损失任何一位同胞?
这话若是从他人口中说出来,哪怕是他尊敬到恨不得五体投地的小汗王,巧手吐屯也一定会申斥其大放厥词的愚蠢。
知道朔丹的冬天吗?
青天白日下,哈出的白气未落地,已成雪砂击人脸,胸口闷得像是被铁毡牢牢压住一般。
地脉寒灵化作摆设缠绕住人的脚踝,必须要虔诚诵唱赞文,向火神献祭羊脂破除,才能正常行走。
这还只是晴日里。
当暴风雪来临时,寒冬神灵才显露出他真正的可怖。
哪怕躲在火堆旁,也如鬼齿嚼骨,点燃的牛粪饼都会被寒气压灭。
每月都会有那么两场大雪,积厚六寸是寻常的,大雪封门也不罕见。
巧手吐屯当然不想看到活生生的人在冬日里被冻死。
可这是他不想就能行的?
天要人死,人不得不死。
可卓娜生长在朔丹,知道什么叫寒日。
既然如此,她还是如是坚信,那就是确有其物。
小汗王当真是伟大。
如何使人、绿叶的植物在凛冬存活,他巧手吐屯哪怕只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
卓娜怕巧手吐屯仍心有疑虑,她赶忙继续道,
“外祖父,小汗王十分博学,而且为人谦和、友善,他是能拯救草原的天神。
你回去一定要安抚好青阳部同胞,让他们不必因为远离生养他们的土地而感到悲伤。
我们要紧紧跟着小汗王的脚步向前走。
我们是朝着丰饶、和平的吉祥宝地去的!”
“外祖父知道了。”
巧手吐屯深深地点了点头,
“孩子你放心,青阳部不会拖你的后腿,我们的族人都很勤奋、也不是不能吃苦。
不会堕了小汗王妃阿史那·卓娜之名,也不会使青阳宇文氏蒙羞。
我们从前没有机会,更没有办法做你和你娘的依靠,但现在外祖父拼出这条命,也要做小汗王部下第一匹狼。
外祖父知道你说的对,往前走、往新的地儿走都不可怕,我们是朝好地方去的,前路不渺茫,它很光明,是条大道。”
他们啊,只是在汗王手底下吃苦又不讨好,有些怕了罢了。
卓娜的话,结合着方才巧手吐屯对李唯极好的印象,使巧手吐屯死死地抓住了眼前这根稻草。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直到提及继承人一事后,卓娜有些绷不住了。
她借口要休息,使内侍把巧手吐屯送走了。
“继承人......”
今日一早见识到太多新奇的事情,使她早就忘了自己昨天晚上睡前念念不忘的大事!
生继承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圆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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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唯的下午,档期很满。
前脚刚送走巧手吐屯,后脚鸿胪寺卿就来了。
此番到访,有鸿胪寺卿个人的意思,也有做了两波使团的代表之意。
因为李唯路上亲手砍了许将军,导致原本还处于中立或是武氏一派的使臣为了活着无条件的倒戈了。
鸿胪寺卿自然敞开双臂的欢迎,早在李唯抵达朔丹闪电城边缘住下时,便已经开始接洽、排查、善后了。
今日鸿胪寺卿主要是来道别,并询问李唯后续计划,且告知几个消息。
第一件事,便是刚出雁门关时发生的许将军一事的后续。
陪同李唯一齐来朔丹的使臣,鸿胪寺卿已经尽数接洽完毕,并统一对好了口供、做了相应的安抚与政治上的允诺。
此事要的不是还原一个没有破绽的虚假事件,做个什么完美的‘密室杀人案’,哪怕漏洞百出、但只要群臣统一口径便足以堵死女帝的嘴,使她无处发作。
若女帝是李姓皇帝,那这样做自然不妥,甚至从李唯开始往下有一个砍一个。
可女帝姓武。
若是仅凭个莫须有,便要处死已经被她发配朔丹的李姓皇子,不说同为李姓的宗亲,就是其他望族看了也要兔死狐悲的着急,更不敢作壁上观。
皇子和亲能让女帝与其党羽‘一意孤行’,是因为李老的顺水推舟,世家士族的隔岸观火。
如此三足鼎立,形成了最为稳定的结构。
李唯前头还有俩被罢黜到山里的兄长活着,再多个走远点的李唯不稀奇。
发配和处斩,这两者天差地别,若女帝咬死一定是李唯杀了许将军、要砍了李唯或是贬为庶民......
那才是稀奇了。
李老不会放任女帝疯魔,大家都长嘴,鸿胪寺卿也早已与长安城飞鹰传书,大家都做好了两手以上的准备。
女帝要疯,那大唐内部就先来一场内乱吧。
以谁的名义都没关系。
经受李老的点拨,鸿胪寺卿早就看出如今的长安城看似歌舞升平,实际距离燃烧只差一缕东风。
鸿胪寺卿每每想起此事,便不由得感慨:
李老这姜还是老来辣,为什么要在对女帝有利的框架内和她嘴上掰扯呢,他们直接掀桌离席、不干啦!
手里有权有势、奴隶万万便不愁无兵。
谁怕谁呢?
他们忠的是大唐,是先帝,是太宗皇帝,而不是她武氏啊。
......
既然已经准备默认了事情就是李唯所说:大公主银狼卫是马匪假扮,意图对皇子、使臣不轨,许将军英勇殉国。
那么,朔丹汗国就要为此事负责。
使臣有些惶恐,可鸿胪寺卿却在了解情况后,询问了李唯的意见,第一时间问责了汗王。
为何大公主的银狼卫会是马匪假扮?为何大公主会被马匪蛊惑?
若非许将军舍身相护,汗王该如何让大公主承担与马匪沆瀣一气、刺杀大唐嫡皇子、意图动摇我大唐国祚的罪行?
依照《唐律疏议》,谋害宗室未成,罪抵九族,夷其产之半。
我大唐皇子是为和亲而来,却因大公主御下疏忽、性情跋扈遭此劫难,汗王要如何赔偿我大唐的损失?
汗王自然是要狡辩。
说,“许将军是你们皇子自己杀的,那是本王亲自赐给大公主的银狼卫,不是什么马匪。”
鸿胪寺卿顿时拂袖而起,惊呼道,
“竟然是汗王你亲口授意大公主在和亲路上刺杀我大唐皇子!
此番与我大唐联姻,说是和亲、实则竟为鸿门宴!
果然此事非同小可,幸而我早已飞鹰传讯回大唐,就算我等死在王庭,不日后我大唐兵马也定会踏破你朔丹王庭!为我等、为我朝皇子血债血偿!”
为了观礼婚礼,参加完忽里台大会并未回归领地的九姓酋长,均在旁同汗王一齐接待使臣。
他们听到鸿胪寺卿这番铿锵有力的蒙语,脸上的表情登时铁青。
除去与大公主挂钩的白霫部以外,饶是乌隼部酋长也都在疯狂对汗王使着眼色。
他们确实不是真心实意要与大唐交好,更是预谋着要假借大唐皇子之名向中原发起战争。
天地良心,他们确实没正眼看这个入赘和亲的皇子,可万万不敢有杀了他的心啊!
一切都是大公主的个人行为!
他们现在还没有休养生息回来,更是不想在此刻与大唐再起纷争!
况且,相较于自白霫部流出的‘是皇子亲手杀了许将军’这一流言,他们更相信结合着两方说辞、自己脑中补全的真相:
银狼卫听从大公主明令要杀死大唐皇子,而许将军阻拦、最终重伤不治在皇子营帐中死亡。
所以大公主狡辩说,许将军是皇子杀死的。
所以鸿胪寺使臣这边说,许将军是马匪假扮的银狼卫杀死的。
瞧瞧,人家大唐使臣为了给咱们个台阶下,都知道找个体面的借口,你汗王还要包庇大公主,大公主是什么作风,他们不知道吗?
汗王周旋不能,只得被鸿胪寺卿牵着走。
最终你来我往,谈了好几日,直到今天早上才出了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赔偿与交代如下:
汗王手书一封道歉书与女帝,表示此事乃自己的疏忽与对大公主的教导不严。
大公主御下不严、受人挑唆,朔丹内部有人暗中勾结马匪,蒙骗大公主使其做出有损两国邦交的行为,遂没收一切带刀随从与护卫勇士,若出行需要汗王批准,并派苍狼部护卫陪同。
大公主的婢女阿兰,奶嬷嬷,大公主的表哥,于明日斩首。
同时赔偿战马三百匹,牛九百头,羊四千五百只,给皇子/小汗王,以示诚意。
马须高四尺六寸,齿强踠壮,堪为战骑。
牛须符合《司牧安骥集》‘健牛式’图谱,门齿磨损呈“四珠“至“八珠“状,拉标准官斛行平地一里不可喘促卧地。
若是牦牛,必须角长三尺、毛垂及膝。
羊须毛润如脂膏,无疥癣、口蹄溃烂等症。
若诸贡畜产不合格、或将病畜以次充好,准盗论,朔丹需按病畜数量十倍赔偿或以血酬法则赔杀人命价。
这些条件都是李唯提的。
跟汗王与诸部张口的赔偿原是:五百匹战马,一千头牛,五千只羊。
给鸿胪寺卿的底线是:三百匹战马,八百头牛,三千只羊。
加入诸多健康、年龄考量,是因为在历史中这群人有前科。
历史中正儿八经的大唐,有一起突厥纳马案,《资治通鉴》里写的很清楚。
后突厥默啜可汗献马,朝廷拒收了三百匹‘因食不饱而力不足’的病弱老马,最终此事以突厥追加赔偿良马五百匹告终。
同时,哪怕是这个女频世界中的《厩牧令》,也写有一条:将病畜入关者,准盗论。
众所周知,凡看上去不一般的警示、告示其背后一定有一段更离奇的真实事件。
所以谨慎的李唯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与麻烦。
对,他就是来抢劫的,怎能抢些孬货?
果然朔丹自知理亏,心里对自己如今无法正面硬刚大唐也有数,此事便也这样捏鼻子应下了。
这世界里的人活得都挺拧巴。
李唯脑中对这群人的理论分析,在此次的‘割地赔款’协商中得到了证实。
像是规则怪谈一样。
首先不会有人掀桌。
其次所有的争斗都围绕着所谓规则,自以为的家庭伦理式内斗,地图在内而不在外。
最后,所有人都需要上位者的认同、认可——最直观的便是,皇帝不点头的皇子做不成太子、当不成未来的皇帝,臣子无法光宗耀祖,冤屈无法报仇雪恨。
原本感慨着李老智谋高远的鸿胪寺卿,此刻被李唯的大胆与拿捏人心的手段所震慑。
本以为皇子对朔丹初来乍到,可谁曾想到从九部酋长乃至汗王,他皆胸有成竹了呢。
鸿胪寺卿想,此番道别,怕是没有什么可以叮嘱了,只好说,
“殿下,明日的回门宴依旧定在闪电城外。
宴会结束,臣等便要启程回国了。
此番一别,不知再见是何年,臣愿殿下努力加餐、身体康健,来日荣归故里,臣必在城门击鼓相迎!”
“好!鸿胪寺卿有心了。”
“不过有一点,臣自知啰嗦却还要再提一句。
如非必要,殿下切莫孤身进入闪电城。
汗王是头脑简单之辈,又有那刁蛮大公主、只知穷兵黩武的白霫部、乌隼部挑唆。
哪怕您只是因此少了根头发丝,那都是我大唐天大的损失啊!”
“鸿胪寺卿放心,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已知人一天正常的掉发量平均在五十到一百根左右。
大唐的损失真的太多了。
不过鸿胪寺卿担心的情况确实不会发生。
他闲的没事见汗王干什么,他俩见面以后,谁给谁行礼,谁心里舒坦?
他对汗王也做过了预测。
汗王一忍二忍三忍却无法对他动手,心里难免会有郁气。
如今已经立秋、凛冬将至,考虑着朔丹的冬季,汗王一定会等着他去求救,再进行精神上的羞辱、生活上的打压,来给他这段时间的郁结找补。
秋末派人施恩,让他去闪电王城内入住。
又或者,等着来年开春他手里的人死的差不多了,金银珠宝想用都无处可使的时候,明里暗里的暗示他去闪电城认怂。
没关系的。
在他的计划里,明年春天他应该已经具备兵变闪电城的资本了。
“不过殿下无需过多忧虑,护送您来朔丹的三百名精兵,其中有一百五十名士兵,愿意留在朔丹效忠于您。”
李唯挑眉,这倒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他们的家人,要麻烦鸿胪寺卿多多关照了。”
“回殿下的话,他们都是因为了无牵挂、又得您的关照想要报恩才选择留下来的。”
李唯还未曾见过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之相。
可如今,鸿胪寺卿一句微不足道的回话,让他窥见了那无法用语言描述出的惨烈众生相。
果然,这个世界需要一场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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